彭加明

夏天的夜里，皎洁的月亮升起来了，宁静的村子里流萤点点。孩子们又围到了井旁那棵大槐树下，等着“阿爷笑花爹”教大家唱歌跳舞呢。“阿爷笑花爹”是个70多岁的老人，他住在井旁的大槐树下，是个无儿无女的孤独老人，留着白色的胡子，平时不怎么说话。但他很爱孩子们，孩子们也喜欢跟他玩。他并不经常教孩子们唱歌，也许他只会唱一首歌，但当他唱着歌谣的时候，发自内心地笑着。

听，他带着娃娃们张口高唱起来了：梭梭梭梭米梭，梭豆拉梭梭……第一遍，他教的是乐谱，简单明快的节奏和旋律，只有四句，孩子们很快就学会了。接下来，他加上了歌词：“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，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。一呀一匹猎马一呀一杆枪，翻山越岭打猎巡逻护呀护山林。”孩子们是有灵性的，一教就会；老人家是有耐性的，不厌其烦。孩子们围成一圈，他就在孩子们的中间。跟着他的哼唱，孩子们伸展开四肢，蹦蹦跳跳，开心极了！那时我六岁，跟其他小伙伴一样，第一次似懂非懂地学习着汉族的歌和舞，从陌生的歌词里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。

在这个古老的村庄里，人们日常说话都是白族话，母语像母乳一样哺育着每个人。每到黄昏时分，在清凉的晚风里，调皮的小孩子聚在一起，他们最爱玩的游戏叫“向阿大嫫要一只狗”。这些“阿大嫫”是在晚饭后出来纳凉聊天的老奶奶们，她们聚在门前的矮墙上，看小孩子们玩耍。这些三四岁的小娃娃就会来到她们面前，用稚嫩的母语高声说道：“阿大嫫，给我一只狗！”老奶奶们则笑盈盈地回答说，“小狗还没开眼呢。”过了一会儿，第二个小娃娃又上前说道，“阿大嫫，给我一只狗”，老奶奶又笑盈盈地回答，“小狗还没张嘴呢。”又过了一会儿，几个小娃娃一起上前，一齐说道：“阿大嫫，给我一只狗”，只听老奶奶们笑盈盈地回答道，“好，好。米粥菜汤多给点，粑粑饭团多喂点。”于是每个小朋友仿佛都求取到了一只小狗，高高兴兴地离开了。

村里的爷爷奶奶们总是安详而和乐的。他们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，会唱很多地方的歌谣。有一首歌谣几乎人人都会唱，也最喜欢教给孩子们：“白月亮啊白姐姐，身上穿的白衣裳，脚上穿的白裤子，穿双白鞋子。白米白饭吃下肚，白心白肝守胸间，白言白语出口中，月儿清清白。”

童谣声声，随着月儿升起，跟着月亮流动，整个乡村闪着动人的光芒。陶渊明《桃花源记》所描绘的“黄发垂髫，并怡然自乐”应该就是这样的景象。简单的歌谣就像月亮的光华，照着静谧的村庄，温暖又纯粹，自由又真诚，平静而快乐，仿佛是一根绵长的线，牵动着游子的心田，无论走到哪里，乡愁总是在故乡的那头！